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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棵树香椿故事征集入围作品|椿归

日期:2017-06-06 类别:文章返回列表页

椿归

穆凌风

前天下班后,我撑伞去了过一趟附近的菜市场,雨水混了泥土的路面坑洼不平,又是穿着拖鞋,踢踢踏踏甩了一身的泥点,能怎么办呢,深圳这个地方,雨水不断,且下雨的事,老天爷又从来不给人打招呼。

  菜市场离着我住的地方约莫有三四里地的距离,说近不近,说远也不算远,好在当时雨并不甚大,权当傍晚散步了。

位于地下一层的菜市场里,叫卖声不绝于耳,摆在案上的东西也很齐全,鱼蛋肉禽、瓜果菜蔬尽有,只是气味不太好,肉鱼的摊位前到处是溅出来的脏水,混着鱼鳞和猪血,积年熏染,腥臭味很是浓烈刺鼻,腥味钻进鼻孔,又冲到脑袋里,让人阵阵发晕,我差一点就忘了要来买什么,好在我最终还是站在了卖饺子皮的摊位前。

  一个人吃饭,虽说简单,可也不能顿顿糊弄自己,特别是一个人在异地他乡,连着吃了几个月的外卖,我下了大决心,这天定要做一顿水饺慰劳自己。买了一块精肉和一叠饺子皮,调料也已备齐,最后一味材料是芹菜,只是站在摊位前面,我挑挑拣拣,总觉得芹菜不够好,倒是够新鲜,却没什么芹菜味,像是大棚里用清水和肥料快速催生出来的。想着如今的蔬菜大抵都是如此,便也不再挑剔,顺手拿了一捆,过秤付钱,眼角却瞥见旁边摆着几把香椿芽,没错了,确是香椿芽。

  我一直以为只有在北方才会见到这一神物,也只有北方人能欣赏此物的造化神奇,然而我不曾想,这南粤之地也能得见香椿的踪迹。不过,我随即也就释然,深圳这个地方,原本就没有几个本地人,还不是天南海北无数过客的歇脚地吗,大街上随便抓,十个人里怕不得有一多半是北方人,至于说到北方的特产如何进了南方的菜市场,以如今的物流之强大,那就更不是问题了。

  菜贩子老板是个中年女人,忙得不可开交,好容易才轮到了我。

“老板,这香椿芽怎么卖?”

  “五块钱一把。”

  我抽出一把来,翻了翻,都不是嫩芽,打眼一看倒像是砍断了几根老树枝捆在一起,断茬粗糙的树皮里裹着一道道青筋,我就说嘛,香椿芽是开春的佳肴,如今已近六月,早已过了它该活跃于世人眼前的时节,若有,也该是腌制起来的半成品,不该是这样的生鲜模样。

  “你这几把都老掉牙了,还有没有新鲜点的。”说着话,我就往她存放货物的箱子里瞅。

  “哪里老了,你看看,这都新鲜着呢。”老板一边毫不脸红地自吹自擂,一边把那香椿掉过头来,尽量让芽尖那一头对着我,极力想要让我相信这确是新鲜的。

  “我不是没吃过,香椿芽是我们那边的特产,我就是北方人,一看就知道,你这几把香椿都是长到四五月里的老树叶了。”

  我之所以还在争辩,其实是希冀她能有早春时的嫩香椿,放在冷库里存下来的那种,虽然不如刚从树上采摘的鲜美,到底还是真正的香椿芽,而不是眼前的老树叶子。

  “没有,就这些了,你要买就买。”老板倒是硬气得很,想来,她素日里的生意不错,并不缺我这仨瓜俩枣。

  心里略有失落,难道又要像小时候那样,每年只有开春的日子才能吃到鲜香的椿芽?

小时候吃香椿芽,总要在初春时很等待一些日子。记得爷爷家的石头墙院子里有一些香椿树,并不高,然而每逢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之际,树尖冒出来的嫩芽掐下来,却也尽够吃好一阵子,这香椿芽的吃法嘛,也有许多。记忆中最早掐下来的一拨,不仅因为一年的等待让其更显新鲜,大概也是想着往后的近乎半个月里总是还有,也就放开了吃。新采摘下来用冷水洗净,晾干之后撒一点盐,腌制三两个时辰,调点稀稀疏疏的面糊,整根腌制好的香椿芽裹上面糊,丢进热油锅里一炸,待面皮酥黄时捞出来,咬上一口,唇齿留香。若是腌制的多了,也不至于浪费,就放在碗里,第二天,奶奶用粗长的擀面杖做一大铁锅手擀面,热气腾腾的面条捞进碗里,先不要急着吃,把头天腌制的香椿芽拿出来,用刀切得细细碎碎,撒在面条上面,就成了特色香椿芽打卤面。若是嫌这样不够解馋,也可以将切碎的香椿芽混在打开的鸡蛋里,摊两张香椿鸡蛋饼,一样的金黄美味,怎么吃都是不嫌多的。

  香椿树是根生的植物,只要一棵存活下来,不消几年的光景,周围就能长出一片小树林来,倒也不是娇贵的物种,可惜的地方就是,香椿芽可以采食的期限很短,这一年还没过瘾,再要吃新鲜的,就要等明年了,对于我这样毛躁的人来说,自是难以忍耐,但爷爷说,不用急,春回大地的时候,香椿也就回来了。

  后来离了家,除却年假的几天可以待在家中,我便很少有时间回去,即或春回大地,我也不能去亲尝老家的香椿芽了,犹记得去年国庆节,我回了一趟老家,进门第一顿饭,我妈就兴冲冲从冰箱里拿出来腌制好的两瓶香椿芽。香椿芽不好保存,以往,爷爷采摘的香椿芽也会腌制一部分,想着留下来慢慢吃,可过不了一两月,总是会发霉坏掉,但我妈拿出来的这两瓶却很好,开了瓶盖,竟有很浓的香椿味,许是放在冰箱里的缘故吧,终于是弥补了初春不得回家的遗憾。

说起来,香椿的味道很不寻常,与酸甜苦辣咸尽皆无关,它的香味可自成一家,姑且称之为“香椿味”。就像香菜、葱花、芹菜这些味道别具一格的另类物种,喜欢的人会屡吃不腻,不喜的人则弃之如敝。

  然而对于喜欢香椿气味的人来说,香椿的珍贵不仅在于好吃,还在于它的怪癖。香椿,只有在开春不久,天气刚回暖时发出的嫩芽适合采食,从发芽到采摘,前后约莫不过一两周的时间,再往后,长大了的叶子就不叫香椿芽了,就成了普普通通的树叶子,也不再适合食用,一来味道不佳,二来口感奇差,真真的是味同嚼蜡,甚而连蜡都不如。

  从菜市场带回来的这一把香椿叶就是如此,老掉牙了,原本,我还带有一丝侥幸,期盼着即便弃掉多半,这实实的一大捆,狠劲择一择,总能剩下一小撮可以用的,然而我终归失望了,不得不将其全部扔进了垃圾桶。

这就让我更为怀念家乡的味道,那些浇在热面条上的细碎香椿芽卤子,那一张金黄喷香的椿芽鸡蛋饼,搁下笔,看看窗外马路上飞奔而过的车流,恨不能现在就买张车票赶回去。

  游子思乡,除却亲人之故,大抵便是从“吃”之一字了,香椿芽的味道,便是我的思乡情结,这一点执念,即便再过去个几十年,怕也是不会改变的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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