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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棵树香椿故事征集入围作品|好大一棵香椿树

日期:2017-06-06 类别:文章返回列表页

好大一棵香椿树

王光佐

离开家乡,离开父母,转瞬就是几十个春秋。但老屋、父亲、还有门前那棵硕大的香椿树,时常潜入梦中,久久挥之不去。

老家在江淮之间,一个有山有水的小乡村。房前屋后绿荫葱郁,一年四季,村庄掩映在高高的树丛中。头顶一个天,脚踏一方土,正如一首盛赞大树的歌:你的胸怀在蓝天,深情藏沃土,大爱蕴其中。岁月中高耸入云的还是门前那棵香椿树,父亲总说那是一棵红香椿,抑或红椿就是香椿,反正树龄早就超过父亲的年龄,不知道从哪辈起,一直静静生长在门前的空地上。记忆里,那树身暗红暗褐,树皮粗糙纵裂,看上去满目苍桑,老成深重。深深的沟壑像一道道干涸的河流,突出的薄片似乎触手便可剥落。枝条整齐有序地撑开,派生出一对对新叶,小巧而扁平。盛夏到来,树叶婆挲,风吹雨打,青翠巍然。这时候的顶冠伞翳,左伸右揽,依然奋不顾身,遮罩着老屋的瓦砾灰墙。

雨过天晴,我们兄弟几个张开臂膀,经常手牵手好几个才能围抱住树干。抬头仰望,树身亭亭径直,就像伟岸高大的父亲,看不清他绵长悠久的心绪。一场清明谷雨,不知是花序催生,还是根须萌发,老树四周一片片椿苗探头探脑,羽叶未丰,便被我们当头掐断,交给母亲炒一盘清香味美的可口菜。椿苗折不尽,春来又发生,一年又一年,不变的香椿头,就像雨后的春笋,遍地繁衍,父亲总是默许首肯,任凭我们尽情去糟蹋,用嫩绿的香椿头点缀那些贫瘠的生活。唯有老树的躯干,父亲小心呵护厚爱有加,不许我们对他动刀动铲,剥皮断枝,生怕伤筋动骨,影响他的生长。老树春深更著情,母亲时常跟随父亲抚摸粗壮的树身,嘴里还在嘟喃不停,不知道是唠叨树身又添一轮,还是赞叹树梢的挺拔茁壮,那些欣慰和满足难以抑制,所有的胸有成竹全都写到了他们的脸上。

养兵千日,用兵一时,终于挨到大哥结婚那一年,父亲和母亲商量,决定征用门前的香椿木。在我们老家,香椿可谓是长寿树辟邪树,号称“百木之王”,庄户人每家门前都有那么一两棵,平时休养生息,只等成才专供,好制作桌椅家具、雕刻花床花板。用香椿制作出来的结婚家具,本色深红带喜庆,清香四溢伴良辰,娶亲打家具是乡村头等大事,一般人家自然少不了动用香椿木,图个吉祥。老大要结婚,首先得打一张花床。

父亲一大早请来了邻村的两个“鲁班”,人家都是在山里放过大树的师傅,围着香椿树转了一圈,一人先爬上树梢,拴上两根方向绳,父亲和我们朝门前的空地上拉紧纤索,防止树身倒向老屋。一人便用斧头照着树根凿削了一圈,你来我往,锯一圈再削一圈,折腾了半天,树身才缓缓浩然倒下。真是好大一棵树,放树的人一边修枝一边感叹,这样粗的椿树能打多少花床家具啊。父亲笑容可掬,我们家还有老二老三哩!

新鲜的红椿木是最理想的雕刻木材,湿润柔软,结构细腻,容易加工。家里的一位老亲是远近闻名的木匠,还是雕刻花板高手。他打出的花床四平八稳,他雕出的花板更是龙飞凤舞。但他对材质要求也高,一定是上好的红椿木他才愿意亲自动手,否则都交给徒弟们去打理。看到我们家的红椿树,他喜不自禁,日夜加班,刀光斧影,游刃有余。大哥成亲那天,一张大花床,一张八仙桌呈现在众人面前,一庄人赞不绝口。看那家具表面,光滑透亮,不用油漆,色泽泛红,细碎的花纹像牡丹绽放,喜气洋洋,富贵兼大方。

紧接着,二哥成家,父亲再用这棵香椿木打了一张花床和一组衣柜,欢天喜地把二嫂迎回家。我那时因为还小并在外读书,父亲便找人把余下来的树身锯成好几截,扔到了门前的池塘里,浸泡了一两年才捞起,刨去树皮,晾干后放到了阁楼上。

岁月匆匆,阁楼上的香椿木依旧,但高龄父母却带着遗憾相继离开我们。等到我们跻身小城并成家立业,结婚却不再流行老家的花床木柜了,香椿木似乎就要淡出我们的视野,真害怕有一天会辜负父亲的真情牵挂。直到去年在小城买了复式楼搞装修,要建一个楼梯,我和妻在市场上奔波找寻,总没有称心如意的材料。这时老家的弟兄告诉我,家里阁楼上还有香椿木,说是父亲留给我结婚用的,生前叮嘱一定交给我打张大花床,也许现在还能再派上用场

一开始,我还担心因为时间太长,香椿木会腐朽或者被虫蛀。拉过来一看,不得不惊叹,历经岁月浸泡打磨,那材质看似轻柔许多,却丝毫没有变形扭曲。迫不及待打开香椿的外表,一股暗香从深处涌动,扑面而来,无须斟着,深红的内蕊更加细密,纹理更加通直坚韧。更令人欣慰的是,稍加打造,那香椿楼梯第一次焕发出青春生机,与屋内家具装饰默契相融。站在楼道口,触摸那殷红的楼梯扶手,仿佛又让我看到父母当年怜爱地抚摸粗壮的红椿树身情景。回想父亲曾经的期待与良苦用心,我的鼻子一阵阵酸楚翕动,心情久久不能平静。

真的,好大一棵树,好大一棵香椿树,它穿透时光,荫翳至今。风雨摧不垮,寒暑不能移,岁月难消融,那是父亲的身材和肩手,那是父亲的厚爱与祝福,最终化作这攀登的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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