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椿有香

赵长春

想起了香椿。

香椿好吃，是指它在春来时的嫩芽、嫩叶。开水一焯，微紫深红就变成了晶莹剔透的绿，切碎，细盐，小磨香油，可拌豆腐，拌芫荽，拌蒜苗，拌小葱，拌枸杞头，拌黄豆，拌煮花生……谁主谁辅不论，好吃才是硬道理。——配粥，就馒头，下米饭，佐酒，都好。

儿时，院子角落里有棵香椿树，高，直，皮灰白，是香椿树的种子飘落后而生长出来的。春天到了，一夜细雨，香椿树就冒出芽，紫红，淡青。爷随手一揪，挥了雨珠，就入口，十分陶醉。我学着他的样子，觉得并不好吃。中午，有道菜，香椿炒鸡蛋，真是享受！那时候，鸡蛋很金贵，爷和我才可以吃。爷总是舍不得，作作样子，将菜夹到了我的碗里……

爷种菜，供小村的人吃。有时候他中午或者晚上不回家吃饭，我就跟着他在菜园里吃。小厨房，地锅，热油，挂了糊的整叶香椿，在玉米面上一蘸，丢进油锅，吱啦，吱啦，一条又一条，头尖尾细，圆鼓鼓的，像是一条又一条的“炸鱼儿”。爷看着我吃，问我好吃不？我说好吃。爷就也尝一口，点着头。

爷还给我烙过香椿饼，就在菜园子里。香椿洗净，切碎，与面、细盐和在一起，揪成小团，擀出一张小圆饼。我开始烧锅。爷微弯腰，站在灶台前，手乍开，试着铁锅的温度，火候在他心里。好了，就用小擀杖挑起一张圆饼，一旋，入锅；再去擀另一张小圆饼。然后，将锅中的圆饼挑起，一翻，一面已经见黄，就顺着饼边淋油，油的热香很快就上来了……可以卷着小香葱吃，饼焦，葱脆，相生出香椿的香气，扑鼻而来。

爷很瘦，脸上满是皱纹，眼睛小小的，门牙掉了好几颗。他喜欢喝粥，稠稠的。苞谷糁，小米粥，疙瘩汤，放红薯，还是用地锅，用木柴，咕嘟咕嘟地熬，熬到喷香。盛了两碗，我们坐在大杨树下的井台上吃，就的菜也是香椿，只不过是腌制的，放在一个广口罐头瓶里。吃时，挖在小碗里，浇上香油、辣椒面，也好吃。井口处，一架水车，一头驴子被蒙了眼睛，不紧不慢地绕井走着；沿着水槽，水就汩汩地淌，泛着阳光。不远处，白蝴蝶、黄蝴蝶，双双地飞。

有年冬天，爷在路口拾到一个布包，里面有十元钱。他就等着，直到有人找来，是急着去县城看病用的……来年春天，那家人来，找到菜园，给爷送了一捆香椿，用纸经子束着，鲜亮亮的……

爷走三十多年了，我总是想起他。特别是春天，香椿吐香的时候，想起他折弯嫩枝，让我赶紧摘下那些香椿芽儿，“快，快！可别折了树枝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