椿树上的嫩芽，铁锈般红，是春天开在枝头的一抹晚霞。屋后的椿树，高且直，笔挺地站在那里，人路过时，仰起来才能看到树冠。

爷爷告诉孙子，说树顶嫩芽叫椿树苗，可以吃，炒鸡蛋，香，好吃。孙子看不懂爷爷眼里的感情，只听到爷爷说“好吃”，便一路小跑地回家找梯子、找竹竿。

爷爷站在梯子上，挥着竹竿打香椿。香椿嫩芽一片一片飘落在孙子的脚下，像红红的花瓣漫天飞舞，那场景好看极了。有一片叶子俏皮地落在孙子的头上，像带了一朵花，衬的孙子像个爱美的小姑娘似的。

待地上的嫩叶够一盘菜时，爷爷便罢了手说：“够吃就可以了，打太多，会伤了树，明年就吃不到了。”爷爷扛着梯子，孙子拿着竹竿，大手拉着小手，回了家。

午饭，爷爷亲自掌勺。香椿叶被冲洗干净之后，切成碎碎的小粒，爷爷凑上去闻了一下，只觉得香气沁人心脾，叫孙子过来闻，“味道好怪，一点也不好闻，爷爷骗人”。孙子皱着鼻子走开了。

吃饭时，爷爷破例拿出珍藏的老酒，看起来有些年代的酒盅，兴致很高的样子，吃一口菜喝一口酒。看着爷爷享受的样子，孙子忍不住夹了一口，放进嘴里，还是那股怪怪的味道，连平时最爱吃的鸡蛋也无法掩盖那股味道，强吞下去，孙子朝爷爷嚷道：“好难吃，爷爷骗人。”爷爷慈爱的看着孙子说：“你人小不识货，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美味啊！给多少钱也不换的。”孙子做着鬼脸跑开了。

孙子慢慢长大，依旧不喜欢吃香椿，但很喜欢每年跟着爷爷去打香椿叶。爷爷渐渐变老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，头发花白花白的，脸上的褶子多了，精神也不好了。这时候孙子已经可以一个人去打香椿叶了，孙子牢牢记着爷爷的叮嘱，够吃就好，绝不贪多。香椿鸡蛋做出来，爷爷已经不再喝酒了，但一定会比平时多吃一点饭。     

爷爷走了，那一年的香椿格外茂盛，没能吃到香椿，爷爷大概心有不甘的，孙子想。

孙子一天天长大，有一天他吃了香椿，拌的是嫩豆腐。那一次他吃出了惆怅之味，很奇怪，但那种惆怅在舌间舒卷，如云似雾，风雨如晦。孙子想起爷爷，回了趟老家。树还是那树，笔挺地站在屋后。爷爷躺在不远的山坡上，那个隆起的地方长满青草。孙子一竿子又一竿子打在椿树上，那些嫩芽四处飘散，有的飞到了爷爷的身边。那青的草在一簇簇酡色的香椿芽的掩映下，越发青翠如洗……漫天落霞，琵琶轻弹。